有位翟同學,在美國讀博士時,不幸遭遇牢獄之災。被轉到移民局監獄后,他同意“自愿離境”。近日回國后,翟同學召開了記者招待會。根據新花網上見到的報道,翟同學說他的問題“都是源于學校的一位助理副校長約瑟夫·史丹利”,這是“一個壞人”。翟同學說,他3月份接到停學通知后,“當時我十分驚訝,立即找到史丹利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但史丹利態度十分惡劣,并說了一句 I have the floor (這里我說了算)”。
翟同學以為 I have the floor 是“這里我說了算”的意思,其實,這句英語老話是說現在輪到我發言。這是英語國家的議會用語。Floor 原為樓層、地板之意,按字面硬譯,可以勉強稱作“現在是我站地板”。議會里某位議員起立發言時,坐在房間里的其他議員不能隨意打斷,在規定時間內要讓發言者把話講完。如果有人插嘴反駁,發言者可以說:現在是我站地板(等我講完坐下后你再講)。議會之外,日常生活應用這句話時,則是請別人不要打斷我的話頭,讓我把話講完。
從翟同學所述來推測,副校長和他談話時,他很不尊重地打斷或在對方句子中間插入辯解,導致副校長不快,于是用了“現在是我站地板”這句成語。
不少國人有打斷對話者的習慣,特別是意見不同時。這在國內可以理解。兩輛車子擦一下,對方車主很可能下了車滿臉怒氣沖過來,嘴里還大喊大叫。你不截斷他的話,他很可能以為你老實可欺,本來要求賠兩百元現在升到五百,拳頭還伸到你鼻子上。但美國是文明社會,車子擦一下,雙方只是禮貌地交換保險信息,然后拍屁股走路,各自找保險公司去料理。在文明社會里,有話就要好好說。要遵守美國式禮貌,讓對方把話講完。不要聽到不舒服的話就覺得感情被傷害,哇啦哇啦急著打斷人家。按正常程序,你會有說話機會的。
另一方面,雖說翟同學讀的是一所很好的老牌技術學校,那位副校長似乎缺乏與外國人打交道的經驗。外交官都知道的,如果跟外國人講漢語,不要引古詩或用有故事的四字成語。這讓翻譯為難;勉強譯出來,洋人也不見得理解。如果講英語,要是對方并非來自英語國家,不要用美國流行語或秀兩句莎士比亞臺詞,哪怕你有這水平。寧愿講平淡無奇甚至傻不拉嘰的漢語或英語。這里重要的不是言詞漂亮,而是讓對方準確地知道你的立場,不至于會錯意,誤大事。
那位副校長應該講比較淺白的英語。雖說翟同學在同一所學校從本科讀到博士生,在美國已有七年之久,但中國學生在大紅天朝從未有過民主討論的經驗,出國后也未必那么關心政治,你給他來一句議會里出來的成語,他就不知道聽到哪里去了。
上章這個例子,已經可以說明中國人要理解美國文化之困難,美國人按他們的習慣行事可能引起怎樣的誤會,還有中文記者在報道美國事務時如何言不及義、錯誤百出。老農沒工夫一一糾正有關報道里無數的誤解和故意曲解,這里只能根據英文材料——主要是《紐約時報》7月3日的報道和紅朝《中國日報》7月30日的報道——簡單梳理一下事件過程,并談談同學們可以吸取的間接經驗。
今年3月初,有校外美國女士告翟同學騷擾——這是他在美國闖下的第一件案子,下文稱為騷擾案。然后翟同學又跟這位女士的校內朋友發生了什么糾葛,導致他在3月里被學校開除。4月15日,學校有關方面告訴警察,說翟同學打電話時聲稱要燒倒學校的大樓。當晚,翟同學被逮捕,罪名為“恐嚇威脅”—— 這是他在美國闖下的第二件案子,下文稱為恐嚇案。因為翟同學是外國人,校警通知了移民局。據英文報道,移民局獨自決定參與逮捕。這表明移民局實際上已經啟動了遣返程序——這是翟同學在美國闖下的第三件案子,下文稱為移民案。
翟同學后來的遭遇,都和移民局這個決定有關。雖是外國人,如果僅是被地方警局逮捕,實際享有類似美國公民的法律保護。不管被捕是因為騷擾案還是恐嚇案,到警局后表示要見律師,讓律師去法院找法官定下保釋金,付錢即可回家。然后就是等法院開庭了,等待期間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但是,如果移民局啟動遣返程序,你在監獄里就出不來了,直到上飛機回國。翟同學就此坐監四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