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地鐵
地鐵是個奇妙之處。嘈雜昏暗、狹小擁擠的空間,不得不親密貼緊的無數陌生人,黑暗中映出人影的玻璃門窗,凄厲的呼嘯風聲,車廂像是一個盛滿夢魘的巨大鐵盒。
妮娜第一次涂口紅,便是在地鐵玻璃窗的映像中。
托馬斯曾問妮娜的男伴舞:“你想與她歡好么?”——此時妮娜全無性方面的吸引力。當妮娜的性意識覺醒后,地鐵中一個老者對著她大做猥瑣動作,值得注意的是,而空蕩蕩的車廂中有許多空位——地鐵的場景出現過很多次,惟有此次車廂幾乎是空的,導演在暗示妮娜可以更換座位,但她既未沒露出異樣神情,也未更換座位,只是平靜地轉開臉去——她其實并不厭惡,甚至暗暗喜悅自己具備了這樣的原始吸引力。
8、雕塑:
宴會結束后,妮娜在大廳中等待托馬斯,廳心有一尊奇異的雕像。當妮娜對牢雕像凝睇,音樂陰郁奏響,提醒觀者注意。雕像有如夢魘中的妖魔,吸引滿臉懵懂的少女一步步走近:五官模糊一片、涂成慘白的人臉,手臂斷折不見,只有兩只翅膀高揚,兩腿緊并,身體以耶穌受難的姿勢直立,下身有男子性征。
這個雕塑的意思:要想要翅膀,就要拋棄雙臂,等待受難。
——下體的男子性征,喻意不明。或暗喻“合體”?
9、貝絲:
妮娜在被貝絲砸得亂七八糟的化妝間中,偷取了一只唇膏。這表示她其實暗暗期望像貝絲一樣有魅惑人心的女性魔力;貝絲的小刀象征她的侵略性——那也是白天鵝潛意識中期望得到的。
她所擔心的:貝絲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失掉舞者的腿,失掉容貌。因此幻覺中看到貝絲/自己瘋狂地將刀子向臉上插去。
10、前夜
在此引用茨威格一段話:
“她內在的激情還未蘇醒,她真正的、深處的自我尚未成形,只有被狂熱的激情激發之后,他才能真正蛻變,綻露出蜷縮的翅膀。就像選手在竭盡全力沖刺前所做的一次深呼吸,她的生命正在停滯的休眠期里積蓄著力量,猶如沉睡的火山,一旦噴發,將地動山搖。”(《蘇格蘭玫瑰-斷頭女王斯圖亞特》)
首演前夜,妮娜感到的壓力達到峰值,近乎崩潰,眼中的幻象也越來越血腥:她看望貝絲時看到瘋狂毀掉容貌的自己(象征對年老色衰的恐懼);畫像變成蒙克的吶喊者(母親的囚禁力幾乎成了妖魔);她的肩胛上抓傷的地方迸現黑色的羽毛(黑天鵝已經迫不及待要掙脫白天鵝的肉身。但此段太像《變蠅人》),她的眼睛變得血紅(血的意象),雙腿折斷變成禽類的腿,用門掩傷母親的手(手,又是手),最后昏暈過去。
在她從昏迷狀態醒來之后,在鏡頭中始終沒出現母親的右手,令觀者疑慮:是否昨夜的恐怖都是臆想?當妮娜為了搶回門閂,捏住母親受傷的手,才明示昨夜的爭執其實都發生過。
期望妮娜得到成就的母親,為何一反常態,鎖了門不許她去參加演出?——她嫉妒了。她永遠不曾當上天鵝皇后,然而妮娜做到了。此時妮娜不再是她的“Sweet girl”,而是比她更成功的、映襯出她之失意寂寥的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