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大學東亞系即將解散!
關于多倫多大學東亞系行將合并這件事最近沸沸揚揚。不說系里的老師同學,退休的教授,畢業的校友,各黨派愛系人士也紛紛加入戰斗,戰線日益擴大。為前途惙惙不安的本系研究生們一改往日端坐冷板凳敲字讀書寫論文的清冷作風,短信如飛,頻頻開會,奔走呼吁,郵件列表史無前例地擁擠和熱鬧。
事件早有風聲,只是大家不知命運也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最先慘遭合并的是多倫多大學“比較文學中心”,如今已正式宣布解散。要知道這個中心的創始人可是著名的文學理論家,原型批評派的始祖弗萊教授(Northrop Frye),學過文學理論的人不會不知道他的那本《批評的解剖》吧?東亞系也有好些老師在比較文學中心兼職課。當年我在那里修了兩門課,Cazdyn教授的“文化與全球化”、孟悅教授的“文學、機器和帝國” 均所獲頗豐、受益匪淺。
還記得那個中心的教室不大卻很溫暖,休息室里有免費的從中國代購的咖啡。Cazdyn老師講課時手勢飛舞,如施巫術,云里霧里地講了半個小時,我瞪大眼睛看著他,他瞪大眼睛看著我,然后說,“這個你懂,這是馬克思主義,你從中國來怎么會不懂?”上完課寫完論文他請大家去他家里玩兒,我和同學趕緊偷窺他的寢室,我的天,三臺顯示器,一大堆空啤酒瓶,好吧,如果大家因此想起了我小說里的某些情節,請原諒。說到孟悅教授,UCLA的博士,當年在大陸是女權主義批評的領軍人物,研究中國現代女性文學的學生不可能不看她和戴錦華教授合著的那本《浮出歷史地表》。孟老師是素食主義者,素到連代購來的雞蛋牛奶也不碰。有次找我談話,正碰上吃午飯,她拿出一盒菜問我,要吃不,我趕緊搖頭(心想多半就是沒煮過的生菜葉子)。
我的導師孫廣仁教授如此熱愛中國,年輕時學計算機的他,為追華裔女朋友奮而改行學中國詩歌,一直讀到哈佛大學的博士。他喜歡用大號回行針做書簽,聽他的課一旦不明白了,孫導馬上拿出一只筆:“太復雜了,我們畫個圖好不好?”我的另一位導師林理彰教授(中文名)是目前《老子》和《易經》最權威版的英文翻譯者,他不僅譯了《周易》,連王弼的注解也全譯了。退休之后筆耕不輟,繼續譯《莊子》。老先生是嚴格的直譯派,聽他的課我們都膽戰心驚,因為總也譯不對,他要求絕對忠實原作,翻譯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最好連主謂賓的位置也不要動。我把“攀龍附鳳”翻成“巴結”,他不同意,就得是“攀著龍,附著鳳” 大不了加個小注。
早年北美的中國學者都奮斗在翻譯的第一線,使得中國文化能以第二語言的外貌順利進入英語文化圈,讓看不懂中文的學生們也能了解中國。后來導師帶著我和同學去哈佛東亞系開會,遇到著名的宇文所安教授,老先生穿一套亂七八糟的短袖T恤,叼一根福爾摩斯時代的煙斗,在臺上講“蘭花”這個詞在古文中的各種譯法,考證精確到植物學的地步,臺下聽眾全都癡了過去。大家也許不知,翻譯文言文,尤其是六朝時代的作品,絕對是件痛苦且考驗人心的事。記得老師說,華盛頓大學的David Knechtges教授花了幾十年的功夫翻譯《昭明文選》,到了退休還沒有完工,心力交瘁他打算放棄,說想安度晚年。休息了一陣子又緩過勁來,撿筆頭繼續革命。中國文化的普及離不開這些在一線上勤奮耕作的學者,而各大學的東亞系為推廣普及東亞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據說這次合并的原因是人文學院的巨大赤字,為節省行政開支,學校打算將東亞系、德語系、意大利、西班牙、斯拉夫語系及比較文學系合并成一個新的超級大系,取名為“語言文學學院”,而實力雄厚且代表加拿大官方語言的英文及法文系不在其中。北美的東亞研究早已不限于語言和文學這兩種,目前的主要區勢是跨文化跨學科的交叉研究。一旦降為語言文學,系里有將近一半的教授,比如研究文化、歷史、考古、藝術、政治的教授們將被迫轉系。
東亞系作為傳承亞洲文化的核心將不再存在,這對于加拿大的東亞研究將是個災難性的事件。這一舉措自然招致被合并單位的一致憤怒及抗議。作為東亞系研究生的一員我也響應號召,將這個消息四處傳播擴大影響,并希望對此事關注支持的同學們能在我們設計的抗議書上簽名。留下您的名字(拼音)、電郵即可完成電子簽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