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W:當提利昂上去見他父親的時候,他本打算做什么?僅僅和他談談嗎?
喬治·馬丁:我覺得他還沒考慮到這一點。他失去了一切,跌到了人生谷底。他要被偷渡到某個安全的地方,但是到了那他又能做什么呢?他失去了蘭尼斯特家族的地位,失去了法庭上的立場,失去了他這一生都在依靠的金錢。作為一個侏儒,他有很多劣勢,比如他沒有強大的體格成為一個騎士,但他擁有一個顯赫的家姓和能買到任何東西的財富——包括像波隆(Bronn)這樣的傭兵和其他保護他的人,而現在什么都沒了。最后,他發現自己毫無保留所愛的,總是站在他身邊的親哥哥詹姆,在那件留給他創傷的事件中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可謂終極的背叛。傷心欲絕的他想把這份痛苦加于他人,一瞬間的念頭讓他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梯子上的房間曾經是他的,而現在被他父親剝奪了,于是他上去見他父親。我不覺得他上去之后準備好想說什么或想做什么,他只是下意識地上去了。當然,當他看到雪伊在那時,對他又是一個意外的打擊,又是一把尖刀插進了心里。
我記得讀到提利昂被誣陷后他走上前認罪時我們都很難受。我們覺得很遺憾,因為我們希望書里的人都能像我們讀者這樣了解他喜愛他,但他那晚的所作所為注定會讓他永遠被誤解和厭惡了。
我想有的時候人被逼到了絕路,可能就會爆發。我覺得提利昂已經被逼到了這種程度。他經歷了地獄般的折磨,一次次地直面死亡,親眼見證了背叛,而且背叛的這些人都曾經是被他試圖關心,試圖贏得贊許的人。他窮盡畢生精力只為贏得他父親的贊賞。盡管心有疑慮,他還是愛上了雪伊,而且是掏心掏肺地愛。他被逼到了他的底線。我認為盡管兩個殺人的行為幾乎同時發生,但是他們的本質是大不相同的。他對于泰溫公爵的憤怒是因為他知道了他第一任妻子的真實情況以及在她身上發生的事情,加上泰溫不停地叫她“婊子”——以泰溫公爵的邏輯來看她就是一個婊子。泰溫公爵確信既然他不愛提利昂,那么也沒人會愛提利昂。因此一些低賤的女孩之所以會和這個侏儒拉上床僅僅因為他姓蘭尼斯特,這樣她就可以名利雙收,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了。這基本上就是個婊子了——和他上床只是為了名利,泰溫想就此給提利昂上一課。他不停地用“婊子”這個詞,而這就好像是在往提利昂的傷口上撒鹽。提利昂也叫他別這么干了,別再說那個詞了,但是泰溫又給說了一遍,那一刻提利昂便扣下了扳機。
提利昂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灌輸了這樣一個理念,而這也基本上就是泰溫公爵的人生哲理——你不能只是單單地口頭威脅別人。你威脅了別人但他們對抗你,而你不付諸行動,那以后誰還會相信你的威脅呢?你的威脅必須得有分量,這個理念深深植根于提利昂的心中。所以當他父親說了那個詞,他的手指便扳動了十字弓,這是在一剎那間條件反射做出的決定,然后這一切就這么發生了。這件事會一直困擾他的,泰溫是他父親,這件事可能會是他一輩子的心結。
至于他對雪伊所做的,則是一個更深思熟慮,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更殘忍的行為。這不是沖動的結果,因為他是在慢慢地掐死她,而她也一直在極力反抗,他隨時都能松手。但他的憤怒以及受到背叛的感覺過于強烈,以至于他不把她掐死誓不罷休,這也可能是他所做過最陰暗的一件事了。加上在泰溫公爵污蔑他的第一任妻子之后他拋棄了她,這都將會是他靈魂所需承擔的沉重罪行。盡管按照維斯特洛大陸的標準來說,那根本算不上犯罪——“一個主子殺了一個妓女,多大點事啊”。相比于其他公爵和騎士對待出身低下的女人、妓女還有酒館女傭都無比輕蔑,上床之后便拋棄的方式來說,提利昂不可能需要為他所做的付出代價。雖然對于那個世界來說這不算什么,但這依然會困擾他,而殺父這件事也將成為他永遠的負擔,因為沒有比弒親者更重的罪名了。
對,還有當提利昂發現雪伊在他床上時泰溫的偽善也讓我們感到驚訝。泰溫知道她是一個妓女嗎(在書中并未說清)?還是他只是不在乎?
哦,我覺得泰溫是知道雪伊是妓女的。他可能發現了她就是那個他曾明確對提利昂表示“不能帶進宮”的營妓,然后提利昂又一次反抗了他,帶著她進宮了。至于具體發生了什么,我不能說,因為這部分會在我之后的書中揭開謎底。不過可以說的是瓦里斯(Varys)在這其中也是有扮演重要角色的。
值得一提的是雪伊這個角色在電視劇中與書中是有很大差別的。我認為他們【劇集運作人大衛·貝尼奧夫(David Benioff)和丹·韋斯(Dan Weiss)】把雪伊寫得非常不同,而且這也造就了飾演雪伊的那個驚人的姑娘——西貝爾·凱基莉(Sibel Kekilli)。雪伊在劇中對提利昂的愛更加真誠,這和書中的故事幾乎是相矛盾的。但是在劇中,你可以發現雪伊對提利昂是有真感情的——她挑戰他,反抗他。在書中的雪伊只是一個懂得操縱他人的營妓,她根本不關心提利昂,對待他同其他士兵沒有區別,但她十分順從。作為一個年輕的性感尤物,她滿足了提利昂的所有幻想,但其實和提利昂在一起就是為了名利。泰溫公爵以為提利昂的第一任妻子就是這樣的人,然而她卻并非如此,雪伊才是這樣的女人。所以這里就很復雜了。他們都是一樣的角色,但實際他們大不相同,而我想大家也會對此有不一樣的反響。
作為一個作者,在你的第三本書中一下寫死你的兩個主要反派——喬佛里和泰溫,會不會有些困難呢?
我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種問題。對于我來說寫作的過程不是來源于我大腦那個理性的部分。我不知道能否相信這些什么左右腦之說,但我不會坐下來想:“對,我得在這里做點什么,我要在那里做些什么。”我讓角色和故事自己發展,然后他們會給我靈感和寫作方向。不可否認,有的時候他們把我帶到一個死胡同里去了,然后我就想:“好的,這完全行不通,我把我自己逼到死角了,我得回過頭修改一下。”但有的時候他們也會給我巧妙的靈感,指引我到十分有力的方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