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舍古屋的倒塌——第三部分
馬德琳小姐的遺體停放在地窖中的第七天或第八天深夜,這樣的感覺尤其深刻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流逝,我依舊輾轉難眠 。我緊張得不能自拔,我極力使自己相信,這如果不全是因為陰郁的房間,暗色的黑幔,那多半也是源于此 。一陣狂風撩得黑幔在墻壁上瑟瑟飄搖 。怎么排解都無濟于事,抑制不住的顫抖傳遍全身,莫名的恐懼壓上心頭 。我起身,凝視著黑洞洞的房間,側耳傾聽起來 。我不知道為何去傾聽,我聽到了低沉的聲音,當暴風雨停歇時,便隨之而起 。一種恐懼感鋪天蓋地地壓來 。我穿上衣服,緊張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我走了一小會,就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走向我的房門 。我知道那是厄舍 。轉瞬間,我看到他站在門口,面色依舊蒼白,不過眼睛里流溢出狂喜 。盡管如此,我還是很高興他來陪我 。“你沒看到么?”他說著,快速走到一扇窗子前,然后把它打開,窗外雨狂風急 。
一股狂風猛烈襲來,幾乎把我們掀翻 。雖說有暴風雨,但那個夜晚絕對是美麗,奇特詭異 。烏云密布,且越積越厚,低垂著,仿佛要壓向府邸 。云朵從四面八方駛來,彼此沖撞,卻沒有飄向遠方 。濃密的烏云,遮蔽住月亮和星星的光芒 。但我們能夠看到它們,因為烏云下面的光照亮了它們,那光從昏暗的湖面和石屋上閃爍升起 。“你不要看——你不該看這個!”我一邊對厄舍說,一邊把他從窗口拉到座位上 。“這種蠱惑人的景象不過是尋常的現象,也許是湖水所致 。關上窗子吧,空氣寒涼 。這有一部你喜歡的傳奇故事,我念你聽,一起度過這可怕的夜晚吧 。”我拿起的這部古書,是一個傻瓜寫給其它傻瓜消遣的 。事實上,它并不是厄舍愛讀的書 。不過,這是手頭僅有的一本書 。他靜靜地聽著 。接著,我念到了故事的這個部分,一個勇猛剛強的男人,剛剛灌過幾杯,趁著酒力開始砸一扇門 。干燥空洞的門板碎裂聲,在整個森林里回蕩著 。
念到這里,我停住了 。因為我仿佛聽到,從府邸的一角遠遠傳來的回聲,與我念到的故事中那劈啪的破裂聲幾乎一模一樣 。正是這種巧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伴著仍在加劇的風暴聲,這個聲音不算什么,既不會攪擾我,也不能勾起我的興趣 。我接著念道:這個男人跨過破裂的門走進屋中,他發現了一種奇怪而可怕的動物,這種動物經常在古老的故事中出現 。他擊打著這只動物,動物應聲落地,它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男人不得不用雙手掩住耳朵 。念到這,我又停了下來 。毫無疑問,就在這一刻,我確實聽到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極了故事中動物的叫聲 。我還是保持著鎮靜,以免我那神經敏感的伙伴看出異樣而受刺激 。盡管他的舉止確實有了明顯的變化,但我不敢確定他是否已經聽到這些聲音 。他把椅子慢慢轉開了,我無法看清他 。我確實看到他的嘴唇瑟瑟發抖,好似在自言自語 。他的頭垂了下來,但我知道他沒有睡著,因為他的眼睛睜得很大,身體一直在左右搖擺 。我重新開始讀故事,很快故事進展到這個部分:一塊沉重的鐵塊掉在石板地上,發出巨大的回響 。我的嘴巴一吐出這些音節,就清晰地聽到從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有鐵器重重地落在石板地上,又好像有一扇鐵門關上了 。
我嚇得魂飛魄散,從椅子上一躍而起 。厄舍依然坐著,一下一下地搖來晃去,雙眼盯著地面 。我沖到他的椅子邊,當我把手搭到他肩上時,他渾身上下猛地戰栗起來,嘴唇上顫動著一絲慘淡的微笑 。他結結巴巴地咕噥著,聲音急促而低沉,似乎沒有意識到我站在那 。“是的!”他說,“我聽到了!幾分鐘前、幾小時前、幾天前我就聽到了 。可我不敢說!我們把她活埋了!我不是說過我感覺敏銳么?我好幾天前就聽到她最早的動靜了,可我不敢說!可現在,那個故事——但是那聲音是她啊!噢,該往哪里逃呢?她來了——來問我們為什么那么早就把她放在那 。我聽到她上樓的腳步聲了,我聽到她沉重的心跳聲了 。”他猛地跳起來,失魂落魄地厲聲喊道:“我告訴過你,她現在就站在門外!”他指著的那扇大門緩慢地打開了,這或許是一陣疾風刮開的,殊不知,門外當真站著厄舍府高個子的瑪德琳小姐 。她身上裹著壽衣,那白色的袍子上濺滿血跡 。瘦弱不堪的身體上到處都是苦苦掙扎的痕跡 。她在門檻那里顫抖了一陣,然后,低低地呻吟著,重重地朝哥哥身上倒去 。這死前猛烈而痛苦的一擊,把她哥哥撲倒在地,成為一具死尸 。他被嚇死了 。
我逃出那個房間,逃出厄舍府 。我狂奔著,跨過那座小橋,風雨依然肆虐 。突然,路上射來一道奇異的光線,我回轉頭,想看看這道奇光究竟來自何方,因為身后除了那座府邸和它的暗影,別無他物 。原來是一輪血紅的滿月,它的光芒透過府邸正面墻壁上的裂縫閃耀著,我第一次見到這座宮殿時就看到過那條裂縫 。那時很小的一條裂縫,在我舉目凝望之際,迅速變寬 。耳畔,旋風在怒吼著,而那血紅的滿月,驟然逼至眼前 。我看到高墻崩裂,我聽到驚天動地的巨響經久不息,那幽深陰暗的山湖,淹沒了磚殘瓦碎的厄舍府 。
n. 帶位員,招待員 vt. 引導,護送 vi. 做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