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天的故事叫做《最后一片葉子》,作者歐·亨利
那些搞藝術的人紛至沓來,云集又古又怪的紐約格林威治村 。
兩名年輕婦女,休易和喬安西的在一棟三層樓的樓頂上,共用一個工作室 。喬安西的真名叫喬安娜 。
到了11月,一位冷酷、看不見的不速之客闖進了這座城市,這位客人就是肺炎,很多人因它喪了命 。
喬安西躺在油漆鐵床上沒有力氣動彈,兩眼呆望著小窗對面的磚墻 。
一天上午,醫生為喬安西做了檢查,為她量了體溫,把休易叫到旁邊的屋子里 。
“現在十成希望只剩下一成 。”醫生說,“這成希望取決于她抱不抱活下去的決心 。
這的這位朋友已經認定自己再也好不了 。就不知她還有什么心事嗎?”
“她希望有一天能去畫那不勒斯灣 。”休易答道 。
“畫畫?你扯到哪兒去啦!我是問她心里有沒有還留戀的事 。比方說,心里還會想著哪位男人 。”
“男人?男人還會值得她想?”休易的聲音尖得像單簧口琴,“沒這種事,醫生 。”
醫生說:“我一定盡力而為 。
凡醫學上有的辦法都會采用 。但是如果病人盤算起會有多少輛馬車送葬來,藥物的療效就要打個對折 。
醫生走了以后,休易到畫室里哭了一場 。哭過后她拿著畫板昂首闊步走進喬安西的房間,還一邊吹口哨 。
喬安西臉朝窗躺在被窩里,一動沒動 。休易以為她睡著了,忙不吹了 。
她擺好畫板,開始替雜志社作小說的鋼筆畫插圖 。
年輕作者要踏上文學之路得先替雜志社寫短篇小說,美術工作者要闖出藝術之路得先替雜志社作小說的插圖 。
她聽到一聲巨響,重復了多次,她迅速走到床邊 。
喬安西睜大著眼在望窗外,數著數,是倒著數的 。
“十二”,她數著,過了一會兒,“十一” 。又過了會兒,“十”,“九” 。又過了會兒,“八”,“七”,兩個數幾乎是接著數 。
休易看著窗外 。有什么可數呢?見到的只是個空蕩蕩的冷落院子和七米外一棟磚房的墻 。
一根老而又老的藤趴在墻上,有半堵墻高,靠近根部的地方已經萎縮,
藤葉幾乎全被冷颼颼的秋風吹落,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還緊貼在破敗的墻上 。
“怎么啦,親愛的?”休易問 。
“六,”喬安西得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現在落得快了 。三天前還有將近一百,
叫我數得頭發痛 。現在容易 。又掉了一片,只剩下五片 。”
“五片什么?快跟我說 。”“藤葉 。那根藤上的 。等最后一片掉下來,我也就完了 。
早三天我已經明白 。難道醫生沒對你說?”
“快別胡思亂想啦!”休易覺得這太荒唐,不屑一顧地說,“一根老藤上的葉子跟你的病好不好得了有什么相干!
丫頭,別亂想,就因為你平日里喜歡那根藤 。不要這么傻里傻氣 。今天上午醫生還對我說,你很快好起來的希望是,
讓我想想他的原話來著,對啦,他說你的希望有九成!快喝點兒湯吧,
喝了我就再畫畫,賣給編輯,得了錢買紫葡萄酒,再買點吃的 。”
“葡萄酒用不著再買,”喬安西說,眼睛還盯著窗外,
“又掉了一片 。湯我也不要 。只剩下四片葉了 。
要是天黑前我看到最后一片掉下來就好,見到了我也好閉眼 。”
“喬安西,你聽我的,閉上眼睛,
別再看窗外,等我把這幅插圖畫完,怎么樣?”休易彎下身對她說,“這些畫明天等著交 。”
“那你畫完了得告訴我,我想看著最后一片飄下來 。”喬安西邊說邊閉上眼睛,臉慘白,躺著不動,像尊倒下的石膏像,
我想要看最后一片落下,我不愿再等 。也不愿想什么 。
一切我都不要了,只愿像一片沒有了生命力的敗葉一樣,往下飄,飄 。”
“安心睡一會兒吧,”休易說,“我畫退隱的老礦工要個模特兒,得找貝爾曼來 。我只出去一會兒 。別動,等我回來 。”
貝爾曼老頭也能畫畫,就住在下面一樓,貝爾曼在藝術上并不成功 。
他一心要畫出個驚人之作,但至今還沒開筆 。
近些年他就靠給這一帶請不起職業模特兒的年輕畫家當模特兒掙幾個錢 。
這小個子老頭像個兇神惡煞,誰軟綿綿的就瞧不起誰,自詡為保護樓上兩位年輕畫家的看家猛犬 。
休易去時,貝爾曼果然在樓下他那間又暗又邋遢的房間里,屋角里畫架上繃著塊白畫布,就等畫上幅驚人之作,但等了二十五年還是一筆未畫 。
休易告訴了他關于喬安西的事情,她的朋友將像葉子一樣飄走 。
貝爾曼老頭聽到這般白癡似的胡想,他很生氣 。
“什么話!”他嚷著,“看到混賬藤葉子掉了就會想死,陽世上還真有這種蠢貨?你怎么讓那種怪事鉆到她腦瓜子里去啦?”
“她病得厲害,身體太虛弱 。”休易說,“腦子燒糊涂了,老胡思亂想 。
“喬安西小姐是大好人,怎么就病倒在這種地方?
哪天我畫出張絕妙的畫,我們一塊兒遠走高飛 。老天爺!行啦 。”
兩人上樓時喬安西睡著了 。休易把窗簾放得嚴嚴實實,
打個手勢把貝爾曼帶進了另一間房 。他們在房里瞧著窗外的那根藤,心里不由得害怕 。
接著,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沒說話 。冰冷的雨在不停地下,還夾著雪 。貝爾曼坐著,看上去像是一名礦工 。
休易只睡了一個小時,到早上醒來時,只見喬安西睜大兩只無神的眼睛盯住放了下來的綠窗簾 。
“卷起來,我要看 。”她有氣無力說 。休易照辦了 。
經過漫漫長夜的一夜風吹雨打,竟然還有一片藤葉扒在磚墻上 。這是藤上的最后一片葉,
葉柄附近依舊深綠,但鋸齒形邊緣已經枯敗發黃 。
它頑強地掛在離地面二十英尺高的一根枝上 。
“這是最后一片葉,”喬安西說,“我還以為晚上它準會掉 。
我聽見了風聲 。今天它會掉的,我的死期也就來了 。”
“乖乖,乖乖!你不愿為自己著想也得為我著想 。丟下我怎么辦呢?”休易說,把消瘦的臉貼到枕頭上 。
但是喬安西沒有答話 。天剛亮,喬安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拉開窗簾 。
藤葉還在 。喬安西躺在床上久久看著 。后來她喚休易,休易正在翻動煤氣爐上雞湯里的雞 。
喬安西說:“休易,我太不應該 。不知是怎么鬼使神差的,那片葉老掉不下來,可見我原來心緒不好 。
想死是罪過 。你這就給我盛點雞湯來!
過了一小時,她說:“休易,我希望以后能去畫那不勒斯灣 。”
下午醫生來了 。醫生剛走,休易找個借口跑進走廊 。
“有五成希望 。”醫生握著休易的手說,“只要護理得好,就能戰勝疾病 。現在我得去樓下看另一個病人 。
他叫貝爾曼,肯定也是個畫畫的 。又是肺炎 。
他年紀大,體質弱,病又來勢兇,已經沒有了希望,但今天還是要送醫院,醫院的條件好些 。”
第二天,醫生對休易說:“她出了危險期 。你們勝利了 。剩下的事是營養和護理 。”
這天下午,休易坐到喬安西躺的床上,她伸出只手連人帶枕頭摟著喬安西 。
“有件事告訴你,小寶貝 。”她說,“貝爾曼先生得肺炎今天死在醫院 。
他只病了兩天 。頭一天早上看門人在樓下房間發現他難受得要命,
衣服、鞋子全濕了,摸起來冰涼 。誰也猜不著他在又是風又是雨的夜晚上哪兒去了 。
后來他們發現了一盞燈籠,還亮著,又發現樓梯搬動了地方,
一塊調色板上調了綠顏料和黃顏料 。
現在你看窗外,乖乖 。墻上還扒著最后一片藤葉 。你不是奇怪為什么風吹著它也不飄不動嗎?
唉,親愛的,那是貝爾曼的杰作 。在最后一片葉子落下來的晚上,他在墻上畫了一片 。”
您剛剛聽到的是歐·亨利的短篇小說《最后一片葉子》 。演播芭巴拉·克萊恩 。
本篇故事由雪萊·高爾斯特改編,拉萬·戴維斯制作,我是法斯·拉皮德斯 。
n. 攀爬植物,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