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緊緊相連
我作為“生活變化”項目顧問在科羅拉多州立大學獸醫教學醫院工作。我們向由于疾病、事故或安樂死而失去寵物的人提供心理咨詢。
我曾有過一個50多歲, 名叫邦妮的來訪者。她驅車一個半小時前來醫院, 想知道是否有醫生能為她14歲的純種黑卷毛狗盡份力。那狗叫卡桑德拉, 愛稱卡西。它已經萎靡不振了一個星期左右, 有時還像是神志不清。
那天上午早些時候, 神經病科醫師簡·布什醫生告訴她說卡西有個腦瘤, 隨時都可能奪去它的生命。
邦妮得知她的寵物伴侶患有重病而身心交瘁。就在這個時候, 有人介紹邦妮來找我。“生活變化”心理治療項目經常幫助那些舉棋不定的人做出讓他們的寵物安樂死去或聽其自然的決定。邦妮有著一頭趨向灰白的淡棕色卷發, 往后梳起并用大發夾束了起來。她有著一雙立即吸引住我的目光炯炯的淡藍色眼睛。邦妮煥發出一種寧謐, 顯示出她是個深思熟慮, 一個不草率做出決定的女性。
邦妮嫁給一個虐待她的男人, 生活了20年。邦妮無數次嘗試離開他, 可就是沒成。最后, 到她45歲時, 終于鼓起勇氣和那男人一刀兩斷。邦妮和當時只有4歲的卡西搬遷到俄懷明州的拉勒米來醫治多年的精神創傷, 并開始新的生活。卡西和邦妮相互鐘愛, 相互需要。以后雖又有許多艱難, 但是她們倆相依為命, 共渡了難關。
6年后, 邦妮與漢克相遇。從未有人像他那般愛過邦妮。一年后, 邦妮和漢克喜結良緣。他們的婚姻生活洋溢著幸福氣氛, 相互愛慕, 彼此尊重, 有事共同商量, 分擔日常瑣事。邦妮過著多年來一直向往過的生活。
一天早上, 漢克正準備去他樹木修整服務公司工作。像往常一樣, 他和邦妮在樓道里擁抱道別, 傾吐因擁有對方而感到無比幸福的情感。
那天, 邦妮選擇在家工作而不去辦公室。她是個助理員。當天下午晚些時候, 電話鈴響了。她拿起話筒, 聽到是搜尋救援隊隊長的聲音。邦妮是該隊的志愿隊員, 而且經常是有人遇上麻煩時首先接到電話通知的志愿者之一。
那天隊長瑪吉告訴她說, 就在離邦妮的房子兩個街區遠的輸電線上有個人觸電了。邦妮放下手頭工作, 飛奔出門, 跳上卡車。
邦妮趕到事故現場, 映入眼簾的景象將在她余生中永遠銘刻在腦海里。她心愛的漢克懸掛在一棵高高的棉白楊樹干上, 生命已經停息。
邦妮把所受過的如何處理觸電事故的訓練完全忘個一干二凈。她沒有考慮自身的安全。她必須盡一切努力搶救漢克。首先她得把漢克放下來。邦妮搬過放在卡車上的梯子, 把它靠在房上, 開始往上爬。爬上屋頂后, 就把漢克的身子從大樹往她這邊拉。神奇的是, 雖然邦妮接觸了漢克的軀體, 而漢克接觸著輸電線, 可邦妮卻沒有觸電。她把漢克拽上屋頂木瓦, 用臂彎抱著他的頭, 看著那灰白的臉, 嚎啕大哭。漢克兩眼凝視著明亮、湛藍的懷俄明天空。他死了, 走了, 不會再活過來了。邦妮再明白不過, 她和漢克共享的生活結束了。
漢克故去后4年里, 邦妮試著打起精神活下去。她情緒多變, 但大多時憂郁低落。她生活在沮喪中, 因為沒有和漢克告別, 沒有機會向漢克傾訴她要表述的一切, 沒能撫慰他, 幫助他結束生命, 渡入另一個世界。漢克的生命就這么結束了, 邦妮沒有任何準備。她不想要她最好的朋友、她的心上人、她的伴侶這樣離去。
邦妮的敘述結束后, 我們倆沉默地坐了片刻。我開腔問道, “你是不是想用與漢克不同的方式結束卡西的生命?邦妮, 我指的是安樂死。這樣, 你就不用擔心下班回來發現卡西已經死了;這樣, 還能做到它將沒有痛苦地死去。如果我們幫它安樂死去, 你能和它在一起, 抱著它, 跟它說話, 安慰它。你可以心情平靜地把卡西送往另一個世界。當然, 由你做最后選擇。”
邦妮聽我說完后眼睛睜得大大的, 兩肩松垂, 因憂慮消除, 臉上綻出寬慰的神色。
“這次我一定要有所控制, ”她說。“我要我姑娘死得跟漢克不一樣。”
決定當天下午對卡西施行安樂死。我讓邦妮和卡西單獨在一起。她們躺在外面楓樹底下, 度過最后幾個小時。
時間差不多時, 邦妮把卡西抱進了寵物臨終安撫室。那是經醫院參與“生活變化”項目的醫務人員安排, 使之更適合動物無痛苦死去和更能撫慰寵物主人悲痛心情的場所。
邦妮坐在地上的軟墊上, 卡西躺在她身旁。邦妮開始撫摸它, 跟它說話。“喏, 孩子, 你就在媽媽身邊。一切都會順利的。”
到了施行安樂死的時刻了。卡西的頭擱在邦妮的肚子上, 安詳地睡著, 看上去很舒服, 無憂無慮。布什醫生輕聲問道, “可以開始了嗎?”邦妮點了點頭, 表示同意。
“不過我想先做個禱告, ”她低聲細語地說道。
她伸出手來拉我們的手, 我們也都伸出手, 相互握著。邦妮站在這莊嚴的人圈中, 開始輕聲祈禱, “親愛的主啊, 感謝你在過去14年里讓我擁有這只完美的狗。我知道這是你的賜予。在這無比痛苦的今天, 我知道把它歸還給主的時刻來臨了。還有, 親愛的主, 感謝你給我帶來這些女士們, 她們給了我無可估量的幫助。我把她們的參與歸功于主。阿門。”
我們流著淚, 各自輕聲說了“阿門”, 相互緊緊握住手, 表示支持這適時的做法。
卡西繼續安詳地睡在它主人的肚子上。醫生給它注射了終止生命的一針。卡西沒有醒。它一直紋絲不動, 只是緩慢地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正如我們預料的那樣, 整個過程既快, 又平靜, 又沒有痛苦。卡西死去后, 我立即用膠泥做了個它前爪的泥印給邦妮, 她輕輕地把它舉貼在臉頰上。我們都靜靜地坐著, 最后邦妮打破了沉默, 她說, “如果我丈夫不得不死的話, 我希望他那時也能采取這樣的方式。”
6周以后, 我收到邦妮的來信。她把卡西的遺骨撒在同一個山上, 她的兩個好朋友---漢克和卡西---再次相逢。她信中還說, 卡西的死, 尤其是它死的方式, 幫助她對漢克的死有了新的理解。
“卡西的死給我和漢克之間搭了座橋, ”邦妮寫道。“通過卡西的死, 我讓漢克知道如果當時他離開人世的時候, 我有可能選擇的話, 我也會有在他瞑目前陪伴他的足夠勇氣和決心。我需要漢克了解這一點, 我當時沒有能夠找到一種方式, 而卡西以自己的死提供了這種方式。我認為這是卡西為什么死去的原因, 它死的意義也在于此。不管怎么樣, 卡西知道它能把我們重新連接在一起, 我們的心靈緊緊相連。”
8個月后, 邦妮再一次從俄懷明來到我們醫院。這回, 與她同行的是頭新養的健康小狗克萊德-一條9個月、充滿活力與愛心的、與諜犬混種的獵狗。邦妮的生活又掀開了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