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莉今天上班嗎?
對我和霍莉來說,一切是從一只無主的貓開始的。它在嚴寒中被拋棄,在校舍樓前臺階上,蜷縮在一個球里。這是一所為心理不正常的兒童開設的小學,我在那兒每周提供三天的心理治療。
那天早上,我把那只貓留在了我的辦公室里,而校長則在考慮如何安置它。
那天,事情是從孩子們安靜地、悠悠忽忽走進我的辦公室接受治療開始的。他們見到小貓時,個個眼前一亮。他們摸拍這只無主的貓時,素日的緘默和緊張似乎融化了,療程進行得既輕松,又坦率。小貓的效果令我吃驚,那天工作結(jié)束時,我就開始醞釀一項計劃。我的混血狗霍莉7歲,它性情溫和、合群、有禮貌。它對我治療的孩子也能產(chǎn)生松弛神經(jīng)的同樣效果嗎?我滿腔熱情地著手寫報告,引用文獻資料,列舉了以動物為伴的好處,請求批準我?guī)Щ衾騺韺W校。
我的計劃雖然獲準,但是校長交代得很清楚,我和霍莉是先試試。我要對有關“狗試驗”出現(xiàn)的任何問題承擔全部責任。
即使這樣,我還是很樂觀。帶霍莉來學校的第一天早上,我開鎖打開辦公室門時,看到貼在門上的告示,我笑了。孩子們認認真真地寫著:“霍莉高興來這兒”。他們對狗充當輔導員的想法已經(jīng)做出積極的反應。霍莉把辦公室嗅聞一遍后,我們一天的工作就開始了。
一個小男孩走進來,他和霍莉警惕地對視著。“那狗咬人嗎?”他問道。
“不,”我讓他放心。“你為什么不給它吃點什么?”我遞給他一袋各種顏色的狗餅干。“挑你喜歡的顏色,”我說道。那男孩挑了塊紅色的,試探地朝霍莉伸出手。它利索輕巧地叼住餅干,很快地吞下后,舔了舔男孩的手。男孩笑了。霍莉的初次登場獲得成功。
鈴響后,一伙小參觀者陸續(xù)來到門前,爭著要看霍莉。他們輪流喂它餅干,它晃動著尾巴,還舔他們的手,表示贊賞。它吸引孩子并不奇怪,因為許多孩子是第一次被無條件地接受。
在隨后的日子里,霍莉?qū)W會不再聽到孩子敲我辦公室門時就吠叫。我為它在屋角里放了塊地毯碎頭。孩子們積極地來我這兒進行心理治療,他們坐在霍莉身旁的地上,撫摸它,梳理它的毛,逗它玩,向它吐露心里話。孩子們輕松地和霍莉相處,防備意識也隨之松懈。心理障礙療程進展順利,卓有成效。
霍莉的影響逐漸地從屋角擴展到辦公室外。上課缺勤率開始下降,孩子們的搗亂行為有所緩和。甚至教師們也不時光顧,想接受些寵物治療,輕拍它一下,在它面前又重新打起精神。
直到我因為膿毒性咽喉炎兩天沒去學校,我才知道霍莉多么受人們愛戴。第一天我打電話請病假,期望聽到一些同情的話語,可對方立刻問我,這是否意味霍莉也得待在家里。第二天,學校來電話問我,能否至少讓霍莉搭出租車去上班。很明顯,老師們已經(jīng)厭煩回答同樣的問題:“霍莉今天上班嗎?”
一天早上上課前,定時來看霍莉的三年級學生、9歲的勒馬爾在家庭爭吵中被槍擊后死去。他的同學們在校車上聽到這噩耗,到了學校后,個個驚恐不已,流著眼淚。
霍莉尾隨我匆忙趕到勒馬爾的教室。勒馬爾的老師站在那兒,淚流滿面。“我的學位沒有教我怎樣處理這樣的事情,”她抽噎著說道。我使出渾身解數(shù),想說出恰當?shù)脑拋戆参克麄儭?/FONT>
“對成年人和孩子來說,哭是應該的,”我開口說道,“尤其是發(fā)生了這種事情的時候。”看到他們臉上仍顯露著悲痛,我接著告訴他們恐懼也是正常的,那是一種自然反應。我們談論了一會兒我們對勒馬爾的思念。就在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霍莉在干什么。
它繞著教室走,從一個孩子到另一個孩子,也到老師那兒,它把前爪放在他們膝上,挺身舔去他們臉上的眼淚。孩子們下意識地抱住它的背,使勁胡嚕它的毛,手指用勁那么大,要是胡嚕一天的話,霍莉準會成禿毛狗了。它并不要求給予它自己多大的關注,只是默默地奉獻摯愛和安撫。在那漫長而痛苦難熬的一天里,霍莉不知疲倦地給人以無聲的慰藉。
那天下午,我鉆進汽車前座后,仰身坐下,感情的創(chuàng)傷使我疲憊不堪。我只想回家。往后座一瞥,我驚奇地看到霍莉已經(jīng)睡著了。它如果不比我更累,至少和我一樣筋疲力盡。我再次感到良心的不安。
讓我的愛犬承擔陷入痛苦的孩子們感情上的責任公平嗎?它是不是該留在家里,享受家庭寵物無憂無慮的生活呢?
這些疑問,可能說明了我有時早上匆忙準備去學校時為什么要停步,不是叫霍莉上車,而是看著它問道:“今天你想去學校嗎?”當它急切地蹦起,搖晃著尾巴,激動不已時,我想它已經(jīng)回答了我們大家急于要問的問題。是的,霍莉今天上班。